《珍禽和真情》

    扬哲五岁那年，正是那场肆虐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政治瘟疫”的高潮晚期。在车田坪乡下的老家，他目睹了一件至今还记忆犹新，且感触颇深的事情。

    那是在这年秋末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生产队里的大人们在忙完了瘦田里那犹似新生儿胎毛一般稀疏的庄稼收割后，又高举着红旗，全都到那差不多有和尚脑袋一般光亮的山上垦荒去了；学龄的孩童们，也都在大队部那足有出土文物一般古老的破祠堂里半工半读；村舍里除有一些老弱病残被醉人的秋风熏撩得瞌睡沉沉、倦缩在各自的茅草屋里、龟避那似乎惟恐来年不再而抓紧倾泻着余威的秋阳外；整个村子更在那如“哭丧”的蝉鸣和“嚎死”的蛙叫渲染下，其景象肃穆得简直就像一张死人的脸——全没半点生机。

    而小扬哲却怎么也按捺不住骨子里那童稚不甘寂寞的好动天性，赤裸着双脚、鼻孔下附着两擤好似怕羞、而不时缩头缩脑的白色粘液，穿一件由母亲用大人旧衣裤改做的开裆吊带短裤，头顶个被母亲将周边修剪得精光，似乎专为对付这季节里的“秋老虎”而专门设计的、活脱一只锅盖似的头发；在村野里东扯几片草叶、西拾几粒石子，全无目的的游玩着，来到了他们那一革命烈士遗霜老奶奶家的菜园边，又撷起了生长在菜园篱笆棘刺上的一种人们叫其为“棘子”的小果实。撷着玩着；突然老奶奶家的一只、系全村唯一没被当“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的老母鸡，在菜园子里“咯！咯！咯！”叫个不停；他便探头朝菜园子里望去，当时只见在一块长满杂草的荒地上，老母鸡正全身羽毛直竖、撒开两扇翅膀，像一只就要展翅的黄褐色雄鹰一样，在狠狠地盯视住两米来远处，一只刚从篱笆外钻进来的黄鼠狼。

    老母鸡的周围跟着一群正在嬉戏和啄食草地里食物的、像一个个乳白色小绒球似的小鸡。据说这窝小鸡，还是老奶奶带着这只老母鸡跑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亲戚家，找因便她这“革命烈士遗属”亲戚福分，才得以幸存的一只老公鸡接的种。

　然而，自然界中弱肉强食的一惯表现就如同猴子偷苞米专挑嫩的捏——黄鼠狼是垂涎于这群嫩弱得像果啫哩似的小鸡们。同时小扬哲也知道，这远不是黄鼠狼对手的老母鸡，之所以敢煞有介事的与黄鼠狼对峙着，她完全是为了这些幼小的儿女们在打算以性命相搏；因为老母鸡本能地知道，自己和黄鼠狼搏斗无外乎以卵击石；若单是自己，她完全可以逃避；可是，因为有这群无法逃脱厄运的雏儿们，老母鸡毫不犹豫的留下了、面对了；她唯有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喂饱那残暴异类的胃肚，方可免去儿女们的灭顶之灾。

    出于童心的好奇，小扬哲没有马上惊动它们。这时，只见黄鼠狼正一边窥察着周围是否有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动静、一边不慌不忙地向小鸡们靠拢；老母鸡着急了、愤怒了，她为了尽可能让小鸡们离这只恶魔远些，便奋不顾身地主动冲了上去，先向黄鼠狼发起了进攻；老母鸡扇抖着双翅、用她那孱弱的尖嘴和那羸弱的双爪向黄鼠狼猛啄猛抓……不一会，老母鸡的一条腿被黄鼠狼咬住了，老母鸡流血了；可是，生命体的求生本能总是会在千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的希望中去搏取——老母鸡仍在继续用另一只爪子连同翅膀和尖嘴向黄鼠狼顽强地抵抗着，被黄鼠狼咬下的羽毛在激烈的搏斗中被扑打得漫天飞扬，鲜血在不停的滴淌；老母鸡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咯——咯——咯——”的惨叫；渐渐的，老母鸡就像“马拉松”途中的老太太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此瞬间小杨哲猛然惊醒，大喝一声！黄鼠狼被吓跑了；可是老母鸡的腿也瘸了。然而，老母鸡却急忙转身，当看到那群安然无恙的儿女们，也许是神经放松顿使搏斗的疲劳和腿伤的疼痛迅速袭来，她欣慰的甜甜地、甜甜地憩下了；此时，小鸡儿们赶紧围了过去，一个个撒娇似的钻在老母鸡的羽翼下与老母鸡厮磨着、缠绵着、依偎着，仿佛正羞臊而又赖皮地娇恋着、只有自己的母亲才可能给予的那种无私、真挚、能够舍死忘生的爱……

　作者   市隐

《珍禽和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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