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泄游记

土人口中之五泄，骚客笔端之雁荡。越绝水经诸文，久著盛名；宋元明清之士，时留遗迹。更有高山夹溪，造云壁立；飞湍瀑流，奇峰异树。钟灵毓秀，鬼斧神工，得天地造化之工，占诸暨山水之盛。烟霞之客，长慕声而远来；文章之徒，皆枉驱而一顾。故吾等量院学子，奔走调研之余，芟夷琐务，竟得睱而寻觅矣！

　　九时许，于市府乘车约二时。而后一路曲溪青流，步行数百步，过叠石胜境，便至景区，持票由青口入，所谓"五泄名山青口锁"也。入口古柏林立，黛色参天，于烈烈暑月，清凉异常。约数十步，复见长藤蔽日，石廊依山，蜿蜒起伏数百阶，所谓"紫藤长廊"也。而后左转五泄湖坝顶，高数十丈，万顷碧波顿流入于眼底。人言此处有"五泄第六瀑"之称，余观坝体中部之斑驳，必终年冲刷之所致，不觉谓之信然。于坝顶不多时，皆已大汗淋漓矣，乃入码头休息片刻，便乘船而入湖中，周遭青山掩映，有绿树千亩，翠竹万株。仙桃杜鹃，水镜堆髻；元宝鹫鹰，映目为画；老僧仙掌，带云成锦。独立船头，任微风迎面，流香扑鼻，袅袅兮似洞庭之秋波，澹澹兮如碣石之沧海。山外晴空如洗，白云争奇，顺流婉转，渐行渐狭，似寻桃源之渔人，或欲迷途而问津。一刻而至五泄码头，舍舟登岸，但长杉巨柏盈目，芳草遍地，杂花点点，更有彩蝶飞舞，黄莺弄喉，翩跹婉转，止步路人。山峰逼仄如削，石径狭窄沿其脚，小步略行片刻，而至电瓶车站。然后吾等舍车偱游步道而行，不多时便至五泄禅寺。禅寺乃唐高僧灵默禅师所建，而后有良价禅师皈依于此，历代盛名不衰。听瀑象鸣狮吼，参禅晨钟暮鼓，山水清音，贝叶真谛，皆洗涤尘心自然之灵物，无怪乎自古文人雅士常聚于此地也。然吾等此次非为礼佛而来，复因时日所限，不得已乃绕禅寺外而直寻第五瀑。

　　山门右折，径行少顷。便闻滚雷之声，疾趋数十步，而见白练数十丈悬空而下。三面郛立，山青如削。瀑行于青壁之间，撼山掉谷，砯崖转石，卷掣横激，喷雪直下。淋淋焉若白鹭之乍翔；溰溰焉如素帏之突张。适逢晴日，光影相叠，散漫交错，氛氲萧索，联翩飞洒，缤纷如虹。或提履而立浅滩，或小坐而欹岩下，以面受沫，乍若披丝，凉气浸骨，竟不忍去。闻于人曰："倘遇暴雨，则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旋风逼人，衣衫尽湿，游人笑语，咫尺不辨。"曲曲折折，拾级而直上，虽喘息而犹不可止，山势陡峭如笔，莫敢下视，梦中觉之尚心寒。疲惫不知几时，而至第四瀑，忽见急流旋驰如电，飞滚翻腾，奔泻跌宕而下，水沫四溅。颙颙昂昂，莘莘将将，犹如烈马狂奔，长鬃飞抖，沌沌浑浑，如振如怒。无怪乎王思任形之曰"声怒、势怒、色怒",吾等于三怒亭静坐细赏，复不知何时而疲累尽消矣！而后乃盘山而寻三瀑。三瀑，五泄之最胜者也。水流宽缓而下，浩浩荡荡，若转圆石于千仞之上，变幻无穷，或如清俊少年，风流飘洒；或如含羞少女，素面撩纱；或如活泼黄童，跳跃欢呼；或如凌波仙子，戏水敛裾。千姿百态，无以名状，故古人赞之曰："倾者、滚者、跌者、冲者、突者、圈者，无奇不有".壁上观瀑亭如悬，亭中兀坐，顿觉万物澄明，天地高逈，烦酲尽去，六根俱净。而后乃寻二瀑，三瀑以后石矶顿夷，少焉便至。二瀑上下仅丈余，中有一石兀立，流分为二，或如双龙戏珠，或如珠帘舞动，汩汩潺湲，披扬流洒。瀑下有深潭，飞流下坠，腾涌而向三泄。二瀑亦有亭，名曰"双壑亭".土人相谈曰："一泄更缓，无可观之处。"吾人时亦疲累，竟以其言而下矣！至其下方知，一泄虽缓，然隽秀柔美，如月笼轻纱，姗姗可爱，下复有一潭，人称"小龙井".且西转有一线瀑、一线天、燕尾瀑、刻缕瀑、楠木林等西源诸景，颇为可观，吾等闻之，甚为憾焉。余为之慨然："事不目见，耳闻以断其有无，可乎？"四瀑石壁有马一浮先生所书"究幽极险",并孙中山先生所题"破壁而去"之词。盖四泄上下皆峭壁，古时游人欲见，必扪石牵藤，冒死生之险也。嗟夫今日吾等，疲累犹为幸焉，可不怜焉。

　　余于清明曾至此地，仓促之间，惟至西施故里诸景点，乃至今日复至而游五泄；今日吾之游也，亦未尽兴，其五泄之欲吾复至乎？挚地齐某壬辰七月四日夜感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