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巍巍高垣数喜马 悠悠大千释迦名

    话说盘古开天辟地，天地之始，古以身屹天地之间，后不堪长使，终卧大地。其发成木，其血成江流，其筋骨成山峦。故国之西南最为高，名曰喜马拉雅。其山之南，有一恒河源支，名曰罗泊提河。方圆数千里之壤，名曰印度，为人类另一文明发源地。略习史地者皆知，上有四大古国，为人类文明之始，除此，另有哪三国，听君莫急，且听余一一道来：东方有故国长江、黄河文明发源地，西海之畔有埃及尼罗河文明发源地，中东有巴比伦文明发源地。

    五十万年前，在此丰盈之土，已有先民创始前文明先河，后人谓之“月亮之国”，因其国土形状宛若牛首，故又名之“牛颅之国”。漫长的远古时代于饥寒交迫中缓然踱步。随之生产力的进步，人类始以智慧之光现。四千年前，先有达罗毗荼人始造哈拉巴文化，后五百岁衰。游牧民雅利安人征服原达罗毗荼人，以部落、氏族为聚，此以恒河文明始，其前为梨俱吠陀，八百岁后，天下自以四分：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

    婆罗门掌以宗祀，亦有政权，刹帝利掌以军政，此二族皆为上贵。吠舍则为众民，多以农、牧、商为业，却有自由身。然首陀罗之族则为贱业，甚至沦以为奴。四百岁后，事自以此始。

    刹帝利种中有一释迦族，自言为甘蔗王后裔，族中有一迦毗罗卫国，以迦毗罗卫城为都，握以大权，统以四方领土，先王曰众所许，众所许生子大善生，大善生生子师摩懿，师摩懿生子忧陀罗，忧陀罗生子瞿罗，瞿罗生子狮子颊，时至狮子颊王一代，富庶民饶，良田沃野，民生乐业。狮子颊王娶喀扎娜为后，生有四子，长曰净饭王，次曰白饭王，三曰斛饭王和四曰甘露饭王。兄弟四者皆以饭名，盖因时下，民以食为贵。净饭王最为聪慧多闻，又翩翩风姿，多为众女之仰慕。身为王之储君，王早已择摩诃摩耶为子之妃，摩耶为何许人，此天臂城城主善觉大王之胞妹也。因封建之时，为保血统之净，迦毗罗卫城的释迦族只与拘利族人为近，互通婚嫁。

    且说摩耶夫人亦有妹曰波阁波提，容貌端庄、秀丽，性格温柔、娴静，于风度翩翩的净饭王子亦早生爱慕，曾立言非净饭王子不嫁，然父命不可违，又深怨生之帝王，亦不欲与姊为争，故而忧郁。

    摩耶夫人为姊者，其颜亦不逊妹，非此，更有经国之才，理国治政，常辅以净饭王，故而王与之情深非山海不能及，自许言必与摩耶皓首终生。然，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日如逝水，王后婚有三十载，摩耶终不得生育，二人青颜皆已远去，孤躁自起。摩耶亦劝王另娶新人，然王不应，自言：“若天有其意，吾纵有百十妃，亦皆无后嗣。”摩耶之焦虑更胜净饭王，故而日复有日，越生烦躁。

    直至净饭王天命之年，摩耶时已四十有五，某夜夏秋之交，万籁俱静，月黑风高，无啼无鸣，王后皆已入梦，晴空透澈，风起轻帘，恍惚之间，摩耶夫人见一团白云自远而近，缥缈不定，又似有生之物，待物近之时，才觉是一猛兽，狂骜不已，摩耶躲闪，却难离其身，近则再视，乃一白象也，然则不同者，此象六齿，口含白莲，高如城垣，广如云天，象之背，坐一圣者，闭目慈颜，富相贵容。摩耶闭眼待命，自思刹时间必为此兽蹄下之尘也。然闭眼半晌，无动亦无静，摩耶壮胆睁眼，兽已止，立足以观，目如硕灯。摩耶复有离意，然兽忽凝缩，化为七宝莲台，兽上坐者立而复坐，光耀令人不得视，倏尔，圣者腾空而起，直冲摩耶夫人之左肋，摩耶大惊，急闪，睁眼时，天已大亮。事之有奇，摩耶身心俱清，如置祥间，心怡静明。

    后急唤王起，告以梦境，王亦诧言：“吾亦恍觉有光现于梦恍，观尔颜不寻常，想必有奇事。”继而，王扶后于室内踱步定神，视之斗斛，未得日明，时才三更。外竟白光映天，内如白昼，灯烛齐耀，天放祥音。入外庭，不复夜时。虽已入秋，然宫园莲花，竟相开放，光辉熠熠，芳香四溢，似春复归也。摩耶身后放光明，自觉清逸，无复忧恼。王速传医入内，诊之，医言：“恭喜王上，后有嗣矣！”王大惊，自思已过天命之年，晚来得子，况又天降祥瑞，必出奇才。此后，王与后皆身轻无恼，喜不自禁，感情如胶似漆。

    事亦有奇，腹子日壮，其间摩耶心静气和，谦以下人，不复高傲，再无怒色，唯以静林溪畔为乐处，常自悠步，偶吟小曲，偶入沉思。净饭王悉以照料，分娩之日转眼即至。依俗例，摩耶头胎分娩当回娘家天臂城，且夫不宜同行。王备双象之轿，以求稳如磐，遣宫待数百，沿途仪仗奏乐，路上围观百姓人山人海。

    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各种族不分你我，婆罗门、刹帝利为先，你拥我挤，车水马龙，吠舍族亦不复耕作农商，尤以称奇的是首陀罗种，此时也小有自由，假释出城观夫人之威仪。

    时值晚春，又为热带气候，孕后更显丰腴的摩耶夫人酷暑难耐，急唤车夫：“稍作休憩，吾欲沐洗片刻。”旁有侍言：“夫人莫急，前方不远处便为蓝毗尼园，内有花香四溢，鸟鸣祥林，夫人可于此中稍作休息。”摩耶道：“此何处也，吾怎不曾知晓？”“夫人有所不知，吾亦听前辈所言，此为拘利族天臂城主善觉大王为令堂夫人蓝毗尼而建之园，时，夫人阁下尚且年幼无记。”“建此园有何之意”？摩耶夫人略有微疑。“夫人有所不知，时，令堂夫人思乡迫切，几度欲回娘家，任善觉大王费尽于心计，亦难去夫人之忧，故招群臣而议，终有人计，可于城南仿夫人之乡建一魅园，仿夫人乡种，置以树种，花草，养以鸟兽，开渠堆山，夫人每思故，王可陪于园，一览胜景。故而王大喜，夜请名匠，数日之间便建得此园，并以夫人之‘蓝毗尼’为名。”“噢，原来如此，”夫人恍然大悟，“吾曾以为是吾母亲命人建此园以怡养天年”。

    满路花香，蓝毗尼花园已近在眉目，前即天臂城之土，亦摩耶夫人之故乡。摩耶夫人幼时喜读书，庄严肃穆，不喜与童辈疯乐，故而此地往来不多，更不知故土之南有迦毗罗卫。摩耶夫人思前想后，朦胧之中，亦曾忆得年少之时，父陪，妹、兄随，亦据此长游，但有关生母之事却仍不曾忆。

    摩耶夫人令侍女宽衣解带，欲享受一次山林野浴，令众侍女手持围帘，于湖畔，成以“浴室”，复外围，即武士，手持长矛而立。象卧伏肥草，尽情享食。夫人正享山林美景，忽有白鹤长鸣，彩蝶翩翩，鲤鱼环游，夜虫伏出，山间天籁祥音，天地光明，百花竞艳。片刻，夫人身累不能支，攀树上岸，更衣少憩，见身旁有一无忧树，葱笼繁茂，浓绿似滴，花开似笑，摩耶夫人伸右手欲扶枝略作舒展，忽觉腋下有动，再视时，一赤体儿童跳跃眼下。落地之处，七宝白莲生出，大如车轮，熠熠生耀，夫人大惊，儿唤己母，如梦初醒，欲抱其儿，儿跳不入怀，初生即可立行，复前行七步，每落地之处即生七宝之莲，而后立于一高地，下生斗大之莲，其儿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呼言：“天上天下，唯我为尊；三界皆苦，吾当安之。”众人无不骇然。

    摩耶急欲抱其子，赴岸，欲为子沐浴。忽而，天空仙乐鸣奏、花雨缤纷，云层中，诸天神若隐若现，如众星拱月，齐放光辉。一时间宇宙光明万丈，岸上草木，生者，欣欣向荣，枯者，死而复生。四天之王如照夜路，延数里，高万丈，抛以彩缯，为子裹体，香草贵花，人间皆不曾见，天空亦现龙首，直泻银链净水，一温一凉，甘甜可嗅，清澈不能视见，唯能以耳听潄音，手可触柔。

    侍卫定神后，急忙快马加鞭，速报净饭王，有如此奇异之事。净饭王闻言，速传司礼侍卫，车马饰以豪极，国王娶婚时亦无此华饰。牛马皆以绫罗绸缎为饰，车身皆以黄金宝石镶嵌，侍卫宫女皆衣着妃后之服饰，威严四丈，众人听闻，不远千里万里悉来围观，霎时，万人空巷，店铺、酒楼无人问津。烧饼铺子、铁匠铺子，任凭炉火引燃了房顶也无人过问，人们浑然无觉，因失火之处，天降密雨，火不冲天，故而无人有觉，此第一奇瑞也。

    满街男女老少，虽有商摊，车马横路，却一切井然有序，无拥挤，无争抢，大街商贩财物皆无人拾遗，男陪女，少陪老，久居病榻的老人亦可下榻而行，失明半生苦穷之人亦重现光明，众皆不约而同地见证王子奇诞。此第二祥景。

    王子回宫，净饭王晚年得子，后继有人，心中欢喜，下诏唤城中同日出生子女及其父母，并言：“此后，与吾儿同年日者一概免除劳役，族种晋升一级。饲养圈兽皆不可劳动，须锦衣玉食，直至天年。”更有巧闻，数名难产之母，此间皆已顺产，六畜皆壮不可言，更有奇者，毛色无一杂，光洁如洗。此又一祥瑞。

    太子生时人间天上皆现祥瑞，此不凡之象皆言必有奇人现世。太子诞辰，时年四月初八日也。

    国王喜笑颜开，唯有夫人身体羸弱，饥不进食，面容憔悴，王忧，心言必是思乡迫切，故而携侍女、武臣数百，乘以豪极车辆，欲携王后及爱子归摩耶故里。途经贫民窟，污秽臭不可闻之渠，此间皆已清澈见底，旧城复新颜，农物死而复生。连续数日，各部落各种族，人间和睦无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男女欢爱，父慈子孝，妇贞男洁，天地一片祥和。然夫人之体亦不曾转，王喜中带忧。

    王知爱子携以吉祥如意之运入得世间，必可择利之名，以应天时，继而王位，一统共和之领。即下，诏婆罗门望族，入宫商议，王姓“乔达摩”，众皆一致以“悉达多”为名，意为“吉祥”“成就一切”。

    王子生后摩耶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御医一时亦无良策。国王虽日日悉心照料王后及其子嗣，然终不见其好转。王子生后的第七日，摩耶夫人已是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病榻前，摩耶夫人自知来日无多，于是嘱国王曰：“此子来历颇奇，将来恐有重任在身，望王君悉以抚养。吾生时多有私心，令君远离子缘，此过难以挽回，望君莫责。吾妹尚有姿容，与君又情投意合，曾立言非君不许，吾虽忌之，却也愧以面颜，吾去后，尔可娶自王舍，王子权且代为抚养，勿负我意。”众皆涕泪悲泣不能言。

    摩耶夫人心有愧意，怕净饭王畏己先言，不肯成婚，于是唤妹至蹋前：“吾之贤妹，吾已不复来日，尔为情忠贞，众妇之榜样，吾有长于尔，早为王内，然令君三十年不得儿息，深有愧意，今奉此子为终礼，也算还君愧意，吾命不久，此吾之孽，吾自领受。君虽不及青年，却赤心似初，吾欲视尔等成室，更无他愿。望妹体吾之心。”此时的波阇波提，虽已中年，却不失当年丰姿，泣泪而言：“阿姊之言，妹当以谨记。”摩耶握着妹妹的手道：“小儿出生才七日，却失去母爱，吾深为痛虑，吾去后，尔可视为己子，授以知教，吾再无忧矣。”“此亦妹之本意，阿姊勿有此虑。”

    后，摩耶于奄奄之息，坐观夫君净饭王迎娶亲妹。如此贤德王后，于生命之尽得此子息，却无缘亲侍，可惜可惜。后，波阇波提王后担以养子之重任。王后无嫌，虽后生有难陀，然仍视悉如己子，悉心以教。摩耶于悉生七日而去，后升忉利天宫，后悉以成佛，升忉利天为母说法，以地藏菩萨为首座，此言后有《地藏经》为记，此为后话，表过不提。

    时，有一修道者，名曰阿私陀，常于山林隐居，有遇之者皆言“仙人”“天道之人”，能知过去，能晓未来，具足五神通，可观人之前世、未来世。王子现世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入此人耳中，阿私陀决定一探究竟，于是便携侍者那罗陀径至净饭王宫，自言可为王子占相。净饭王一时不晓此人来历，怕有伤害王子之嫌，便使一障眼之法，令人取与王子同年日生者前来。

    阿私陀接子后，于手中轻掂，手缕长须，慢言：“此子骨重，愚民之子也，恐非王室之种，出身乃匠人之家，生于木床之上，面以东向，巳时啼哭，将来可成巧工。”众皆惊愕，此人如同身临其见。净饭王恐触贵颜，急亲抱子前来，待以王公之礼：“上人切莫见怪，夫人在世时有言，不可令生人触其亲子，故而有轻待。望仙人能解此子之命理，当以厚报。”阿私陀微微一笑：“王君何须如此大礼，在下正是为此专程而来，此处人多耳杂，请君移步，内谈。”

    当时起，净饭王抱子携阿私陀入内宫，摒去一切侍卫臣民，俯耳听道人所言。未知道人有何言报，听君欲知妙语所详，且听下文分解。